英俊不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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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姐,这一招叫做...一剑霜寒十四州

“师姐,这一招叫做...一剑霜寒十四州。诶呦!”雪地里,一个小姑娘拿着剑歪歪扭扭的比划着招式,结果脚下不稳向后一仰,栽了个大跟头。


“慢点儿,慢点儿。刚给你做的新衣裳,脏了怎么好。”不远处的一个年轻姑娘赶忙上前给她拍了拍身上的残雪和杂草。


“嘻嘻嘻,师姐,我这招霜寒十四州怎么也做不好,你教教我吧。”小姑娘丝毫不在乎身上疼不疼,只缠着年轻姑娘给她做示范。


年轻姑娘宠溺的点了点小姑娘的鼻尖,后退两步抽出佩剑侧身而立。一阵风起,将她素色吹起她的衣袂,如同雪中绽放的寒梅。


“你啊,瞧好了。出招要快,气沉丹田,下身要稳。”


“一剑霜寒十四州!”


剑气激起空地上的大片白雪,片片雪花飘落,中间的少女剑随心动,一招一式皆是上乘。翩若惊鸿,宛若游龙,直将杀招化作曼妙舞姿让人移不开眼。

 

“好诶!师姐好漂亮。”一旁的小姑娘激动的拍拍手,忍不住伸出手去抓空中的雪花。

“师姐,我什么时候能学会这一招啊。”小姑娘抬头看着师姐,天真的眼中有几分羡慕。

“等你的入门功夫练好就可以啦。”年轻姑娘收回佩剑,俯身冲着小姑娘笑了笑,明艳的好似冬日的太阳。

 



“师姐!师姐!师父叫你去见他呢!”不远处的喊叫声将我从回忆中抽离。新进门的小师妹迈着小短腿儿跑到我身边,我俯身帮她整理了下衣襟。


“别跑这么急,摔了怎么办。”


小丫头站在原地气喘吁吁的捯气儿,

“我找了好大一圈,还是师兄们告诉我你在这里。我们快走吧,师父急着见你呢。”她不由分说拉着我就向回走。

 

缥缈峰常年下雪,此刻又有零星的雪花飘落,我忍不住回过头再去看一眼这片空落落的地方。


不知道师姐现在...过得好不好?还会不会想起有个缥缈峰的小师妹在等她?

 

 

师姐是三年前的一个雪夜走的。

 

那个时候我还不是师父钦点的掌剑人。只记得那天下着大雪,下山多日未归的师姐忽然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我从没见过的陌生男人。师姐说要和那个男人成亲,求师父成全。师父自然是不肯的,因为师姐是被当做下一代掌剑人培养的,一旦嫁了人,就势必要下山去,这无疑是背叛师门。

 

师姐在门前苦苦哀求,跪了三天三夜,那个男人也陪着她一起。

 

我在一旁瞧着,对师姐的做法并不理解。一辈子在山上不好吗?山上有师父,有师兄师姐们,还有我。无聊了就去缥缈峰练剑,去云涧山看落日,春日有三师兄酿的桃花醉,夏日有二师姐做的冰糖糕。在我看来,这已经很好了呀。我不明白师姐为什么一定要下山去。

 

我记得我当时抱着师姐哭了很久,还把自己没舍得吃的冰糖糕拿给她,让她不要离开。可师姐还是走了,她走时什么也没拿,只带了师父赠与她的佩剑,叩了三个头便跟着那个男人下山去了。


师父虽然大怒,但并没将师姐逐出师门。名册之上,她依旧是大师姐,她的房间也再没人动过。有时候其他门派来拜访,床位紧张之际,师父也不曾让人动过那间屋子。

 

我想,师父大约也是难过的。

 

再后来,有下山的同门陆陆续续带来一些消息。

前期还是些好消息,那男人的确信守承诺和师姐成亲了,夫妻和睦,日子过的还不错。我心里想着,如此这般也很好,师姐最起码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生活。

 

可后来,消息就越来越让人唏嘘。那男人原就是个浪子,成亲不到一年就倦了师姐,开始露出本性,和很多个女人缠杂不清,还逼着师姐拿钱给他。可师姐哪里有钱呢,她走时除了那柄剑什么也没带。最后一次有师姐的消息,是说师姐的委曲求全并没有得到好结果,那男人到底还是休了她另结良缘,连肚子里的孩子都没保住。

 

听到这个消息我们大家都沉默了很久,师父也闭关了许久没出来。


我知道,大家都是在为师姐觉得不值。

 

可我想的却是,师姐被那男人抛弃,是不是就要回来了?我坐在门口盼了许久,早也看晚也看,可师姐并没有回来。


她能去哪里呢?这里才是她的家呀。

 

大约是失望太多了,后来我有意的不再去打听师姐的消息,只一味的练功修心。我不想让回忆里原本明媚娇俏的师姐变成画本子里那些怨气十足的女人。

 

不过,我到底低估了俗世间痴男怨女的情感。我原以为师姐即便被抛弃,也不会就此沉寂,她那样一个通透的人总是有出路的。所以当师父告诉我师姐堕入修罗道的时候,我震惊了很久。

 

世间门派正邪分明,修罗道是那些邪魔外道,心思狠辣决绝之人才会选择的地方。师姐怎会堕入修罗道?我不相信。

 

师父解释说那男人抛弃师姐后不久,师姐就堕入了修罗道。不仅杀了那男人一家,还将从前和他有过牵扯的女人统统抓去,剜目砍手装到粪车里扔到街上。只这样也就罢了,她开始变得暴虐易怒,原本只是追杀那男人的亲族,最后竟变得直消三分像那男人,她就大开杀戒。

 

名门正派弟子堕入修罗道,还成了江湖上人人得而诛之的妖女,何其可笑?

 

我听了这话久久不能平静,全然不能将师父说的妖女和记忆里明艳爱笑的师姐联系在一起。

 

“她得罪了太多人,江湖上很多人都在追杀她。是为师不好,教导一场,不想她最后变成了这个样子。早知如此,我当初拼着她恨我一世也该将她留在这山上。如果让她的爹娘知道了,不知该有多痛心。”师父说着,浑浊的眼中竟有了泪。

 

喉间一阵哽咽,指尖都是冷的。我知道,师姐大约是活不成了。她如此这般不顾后果,大开杀戒,不过就是为了一泄多年的委屈愤恨。可是死了这样多的人,如何善终?与其让她被别人抓到受尽折辱而死,不如由我们本派人动手,合情合理,至少会给她一个痛快。

 

我扑通一声跪下,决绝的道,

“师父,让我再见师姐最后一次吧。”

 

师父心疼的看着我,缓缓道,

“我知你多年来一直记挂着她,如果你不想去,我可以...”


我摇摇头,

“不,只有我去才最合适。师姐当初最疼的人是我,我也真的很想...再见见她。”

 

师父叹了口气,摆摆手,

“罢了,去吧。如果见了你,想来她也没什么遗憾了。”

我点点头,起身离开去收拾东西。

 

 


十月初三,缥缈峰大雪。

 

我坐在从前常和师姐呆的石头上,手边是一坛桃花雪。我用机巧小鸟给师姐传了信,约她今日缥缈峰一叙。

 

机巧小鸟是她临走之前留给我的,让我想她的时候就传信给她。因着只有一只,所以我一直留着没舍得用。如今用了,却不想是为了杀她。

 

一直到积雪压弯了第八根数枝,身后才有脚步声传来。


我没有回头,饮了一口桃花雪故作轻松地说,

“师姐,你来晚了。这桃花雪我都喝了一半了。”

 

身后的声音停住,风雪中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冷冷的,

“师妹今日找我来,总不是来喝酒的吧。”

 

三年了,我梦里曾无数次出现这个声音,娇俏的,温柔的,宠溺的。

这样冷到骨髓里的,还是第一次。

 

我又就着冷风灌下一口酒,强笑着说,

“师姐,我们三年没见了。你...”

“有话快说,我没时间在这儿跟你耽搁。”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她不耐烦的打断。

 

胸口处传来一阵绞痛,我将剩下的半壶酒就着喉间哽咽一饮而尽,转过身来看向她。

 

记忆里的师姐爱穿白色的衣衫,头上喜欢带一只碧色梅花簪子,笑起来眉眼弯弯似月牙儿,她说这样的自己最干净漂亮。可眼前的这个人,绛紫色的衣裙,头上珠钗几乎晃了我的眼,那双眼不复从前清澈,里面布满了怨毒和狠厉。

 

“师姐,好久不见。”我尽量让自己笑的自然,想似从前一样同她叙旧。

她看我的目光有些陌生,皱眉道,

“找我来干什么?”


我张张口,喝出的气瞬间被吹散,脸上的笑也被寒风吹的有些僵硬,

“师姐,我们很久没见了,我是不是长高了许多?我这几日试了试你从前给我做的护腕,总觉得紧了些。我同大师兄讲,他们非说我长胖了,真是...”


“够了!我不是来听你说这些废话的。”我的话被她打断,那双曾经温柔注视我的眼眸里此时透着烦躁。

 

我曾无数次幻想过同师姐的重逢,她应当是欢喜的抱抱我,然后笑着说,小师妹又长高了,武功有没有进益,有没有听师兄师姐们的话之类的,激动之处应当还会落泪。不管怎样,都不会是现在这副情形。

 

“师姐,跟我回去吧,大家都很想你。”我没有按照师父的吩咐见面就动手,我总是存了一线希望的。只要师姐肯跟我回去,无论怎样的责罚我都愿意受,哪怕关禁闭,哪怕受刑罚都可以,我还是想师姐跟我回去的。

 

师姐听了这话像是听见笑话一样,笑的眼泪几乎都出来,目光里满是怨毒,

“回去?你以为我沦落到这个境地是因为谁,还不是因为你们?要不是师父当初那般为难,我何至于成亲后被人指指点点。既然不准我下山,那为什么在下山的时候不拦住我?如果一早拦住我,我也不会沦落到今日这般。我在外漂泊许久,受尽屈辱,你们可有一个人来问过?如今你跑来跟我说回去,笑话,真是笑话。”

 

她的话如一根刺一般扎的人生疼。幸好师父不在,不然不知该痛心到何种地步。我没想到师姐是这样想大家的,我以为她是会明白的。如果是从前的师姐,这番话她断断说不出来。修罗道便是如此,蚀人心智,盲人眼睛。如此这般,想来我再劝也无意。

 

我苦笑了下,深呼口气整顿精神,

“既然如此,出招吧师姐。”

 

雪下的更大了,几乎挡住人的视线。我从身后缓缓抽出佩剑,剑光晃在雪地上映出圈圈光晕。

 

师姐看到我手中的剑难得的怔了征,

“这是...”

我轻抚剑身,垂眸答道,

“是那年你送我的孤月剑。”

 

孤月是我生辰那年师姐送我的贺礼,剑柄处一弯月即是它名字的由来。


我不用孤月很久了,作为门中的掌剑人自有无数好剑供我使用,可今天我想最后再用它一次。

 

师姐冷笑了下,目光凛冽,

“好啊,没想到我从小带大的师妹如今也和我刀剑相向了,出招吧。”

 

话音刚落,我的剑光即到。这些年我苦练剑术,早就到了人剑合一的境地。师姐的反应也很快,剑柄一挡利刃随即出鞘,带着杀意向我刺来。空旷的雪地上一时间只余下剑气碰撞的声音,杂草雪花被我们的内力激的四散开来,刚刚坐的石头早已剑痕斑斑,不远处的树枝也摇摇欲坠。

 

“噗。”交手百招,内力十足的一掌后,我们各自退后几步跪倒在地。有鲜血从我的嘴角溢出,我尽力调整自己的气息,压下胸前翻腾的气血。脸颊处有些刺痛,身上也有着大大小小的伤口,是刚才交手留下的。

 

师姐也并不比我好,脖颈处的伤口瞧着惨烈,原本精细的罗裙也已经有多处破烂,珠钗散落了一地,乌黑的发丝散落在胸前身后。我们一同长大,我的剑术有大半都是她教的,也因此,我知她的招式,她懂我的底线。这么多年我勤加练习,短时间内谁也占不到便宜。

 

师父说过,我和师姐都是难得的习剑天才,勤加练习有朝一日必可登顶。师姐的剑术已经是一等一,加之堕了修罗道,出手阴狠毒辣。如果再这样下去,只怕我很难有胜算。

 

“咳咳咳。”我张口想说些什么,然后还没等开口就又呕出血来。

 

“师妹,我不想同你争个你死我活。我杀不了你,你也打不过我,不如就此罢手吧。”师姐已经调息完毕起了身,蹙眉看着我,眼中似有不忍。

 

我费力的摇摇头,粗喘着气,

“今日你我之间,必得有个决断。”

“你打不过我,何必呢。”她斜睨着我扔下这句话,转身就要走。

 

我看着她的背影猛的站起来,猛烈的咳嗽了一阵。

不行,绝对不能让她走。

与其她下山之后大开杀戒,死在别人手里,不如我今日就杀了她。

 

“师姐!”我用力喊出这句话,声音嘶哑如啼血。


师姐回身看我,恍惚间,我在风雪中看见了多年前的那个少女,明媚娇俏,似一轮月亮。

 

“师姐,这一招叫做...一剑霜寒十四州!”

 

汹涌的剑气破空而出,激起周身的残雪化成点点灰烬飘落而下,我看见师姐的模样从错愕,再到怨恨,最后剩下满目的不甘心。喉间一股腥甜,鲜血自我口中喷出,在雪白的地上绽出大片梅花。

 

这是我平生使得最漂亮也是唯一成功的一次霜寒十四州。我想起从前师姐埋怨我学不会,因着这个还被我气哭了几次。

 

“师姐,我学会了。你可欢喜?”我强撑着断断续续说完这句话,眼前一黑再不见其他。

 

如此这般,甚好。

 

 


后记

 


缥缈峰

 

“掌门师姐,这一招我不会。”不远处的小丫头拿着木剑摇摇晃晃的比着招式,扑通一声坐到了地上。

“快起来,摔坏了没有。”被唤做掌门师姐的年轻女子收了剑,将小丫头扶起来,替她拍了拍身上的残雪。

“掌门师姐,这一招好难啊,我总是学不会。”小丫头撅着嘴,小脸儿上有几分不甘心。


年轻女子笑着帮她理了理衣服,

“哪一式,我教你。”

“一剑霜寒十四州。”小丫头抬头看着她,大声的说。

 

年轻女子脸上的笑僵住了,半晌,她低声道,

“这一招,师姐也不会。”

小丫头显然不信,追问道,

“可是师祖说你很厉害的。”


年轻女子深吸了口气,目光瞥向不远处的一个坟冢,

“师父记错了。这一招,我从来都舞不好。”

 

“走了,回去吃饭了。”

“好”

 

缥缈峰的雪还在下,路上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在大雪中向来路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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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写这篇文很久了,每次听到这个配音都忍不住写文的欲望。

灵感来自dy,截图如下,感兴趣的小伙伴可以去搜一下,真的很有故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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